后来我的生活还算理想。

灯塔09

*哨向AU。
*唐一修x陆之昂。
*查分前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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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时四十三分,阿克则利。
 
王蒲忱靠在只有夜晚才会开动的“黑乌鸦”上,低头,点燃一根如今已少有人抽的手卷的纸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双颊凹陷,面色青白,身着一件式样老旧的灰呢西装,形销骨立,眼瞳幽黑深邃,隐有狼顾之相。他的视线随着腾空的青雾远去,望向阿克则利永远昏黄的天空,巨大的烟囱高耸入云,连脚下泥泞的地都被滚滚烟尘染得发黑。
 
他许久不曾见过飞鸟了。
 
这是这个国家最深入腹地的边境城市,是这个国家最鱼龙混杂的灰色地带。四十年前的馈赠,在四十年后变为了负担,商人在人数呈现增添之势的军队眼皮子底下做无功无过的正经买卖,扭头进入一条更加庞大的地下交易通道,消息在阴云之下手口相传,无所遁形。
 
王蒲忱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说,只是一个羸弱清瘦的中年人,精气神聚在眼里,身子骨不大好,肺在四十多年前的逃亡途中被流弹打穿过一个孔,烟却一直不肯戒,哪怕咳得几乎要把肺呕出来也必须点一支摆在手边燃着。就是这样一个人,镇住了阿克则利混乱的八方角斗,没人敢踩着他过钢索。他像一只伏在巨网中央的蜘蛛,蛰伏时宁静如沉睡,但一个微小的颤动都躲不过他的眼。他是地下交易的源头,也是地下交易的终点,掌握着所有进出阿克则利的货物清单,正经生意违纪走私,黑帐下的买卖流水般淌过他的手。
 
普通人远比哨兵向导适合阿克则利。
 
哨兵/向导的觉醒时间、分化类型尚未可控,但绝大部分(除去基因突变、化学实验等因素的影响)会成为哨兵/向导的群体是可以从出生起就编入体制进行管理的——刨开那些各种意义上的千万分之一的特例,双亲的属性才是根源所在。研发部的医研组很早就突破了双精子/卵子的受孕屏障,性别不再成为结合的阻碍,彻底解放自由恋爱的禁锢,但总体说来,塔更多地还是倾向于传统的哨向结合,从结合报告审批的速度就可见一斑。双哨、双向的审批稍微慢点儿,需接受更多的精神力、身体素质上的评估,却不可能慢过申请与普通人结婚的报告核查。
 
哨兵、向导,毕竟还是少数群体,人们常常因为他们卓绝的能力忘了这一点。普通人的基因覆盖力太强,难以保证后代特异基因的显性遗传,能力越强,往往要被塔扣得越久。迄今最高记录是黄磊的七年整,终于盖章通过那天在圈内小范围地爆了爆,王蒲忱特地从阿克则利拨去一个不远万里的电话,贺他心愿得偿,了了人生大事。
 
双亲只要有一方是哨兵或向导的孩子,从七岁起——也就是寻常小孩儿的小学——便开始接受塔定期的集训,为保证与普通人正常交往的能力,时间安排在每年的1~3、6~8月。程七七每年回学校都得跟立夏哭一通,哭自个儿这辈子就没享受过寒暑假,又骂天杀的理论课和实践课压根两回事儿。
 
起步过早的后果就是,一名哨兵/向导在不加掩饰的、自然流露的情况下,往往站姿笔挺,眉宇间气度开阔,举手投足间有着或锋芒毕露或静水流深的从容自信。换句话说,他们即使穿着二十块钱租一个小时的劣质西装,依旧可以轻易混进高级宴会,可以仅凭一束被遗弃的玫瑰、一个拙劣的把戏、一个略施巧思的笑话便轻易获得名媛贵妇的欢心。
  
可他们融不进阿克则利。他们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只有普通人才能以最自若的神态,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圆滑地应对各式询问,玩转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玲珑心思,目的单纯,仅为利禄来去。
 
王蒲忱将几近烧到手指的烟一丢,踩在脚底碾灭,最近是阿克则利的雨季,空气潮湿阴冷。他所背靠的这列周身涂着哑光黑漆的列车将在六小时十七分钟后开动,驶向最近的港口,分门别类地穿上药盒与轮胎的伪装壳,运上数不清的货车、渡轮,甚至是渔船,掩人耳目,奔散四地。
 
其中有一份只有在阿克则利才能搞到的违禁品——一管向导素,终点是南奥。十分钟前他接到了真正会使用这管向导素的哨兵的电话,联系方式是通过黄磊作中介推送过去的。
 
“您好?”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质疑与警惕。
 
“唐一修是吗。”得到了套着反问句式的肯定回答,王蒲忱轻笑一声,“前些日子有个小向导来我这儿买了个东西给你,货源紧张,今天才调到手。他让我别告诉你,可按我的规矩,有些东西必须登记哨兵的名字。”
 
他顿了会儿,在哨兵的追问下,回复:“二十出头,很瘦很白,一米八左右。”他回想起那个清冷寡言的年轻人,每句话都说的很短,像是自信,又像是害怕露怯。一管偷渡的向导素价格相当于向导一整年的死工资,可那年轻人把箱子提上桌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静地让他接着讲后头的流程步骤。不远处有蒙着黑纱的女人走过,遥遥地向王蒲忱致意,他回以一个礼貌的欠身。
 
天边云浪重叠,搅乱黑色的浓烟,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
 
暴雨将至。夜船归港。灯塔已亮。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唐一修和陆之昂之间。
 
唐一修的五感灵敏度在一瞬间提高到一个近乎失控的地步,眼睛死死盯住陆之昂的脸,捕捉他每一寸微小的神情变动。听觉也变得异常灵敏,他听见水滴从没拧紧的龙头里跌落砸在瓷盆上的碎裂声,听见汤汁在焖封铁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的冒泡声,听见陆之昂无害皮囊下逐渐失序怦然作响的心跳声。他的手撑在陆之昂身侧,手指无意识收紧,手机扛不住他的力道,黑镜般的屏幕上绽出蛛网的纹路,一声不吭地殉职了。
 
他凑得离陆之昂太近,近到可以数清小孩儿微颤的眼睫毛,像是停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蝶。他在等待一个已知的答案。
 
“是。”陆之昂抬起眼,隔着薄薄的眼镜片直视唐一修,“我去了阿克则利。”
 
“你去那种脏地界儿干什么?”唐一修放开陆之昂,后撤一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一边是连续的高压,一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陆之昂,脑子里剩着最后一根弦绷着,坚韧地吊住他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
  
意料之中的沉默。豹猫挣出雪豹的掌控,贴着唐一修的腿跑过去,尾巴拂过他露在外头的脚踝,轻巧一跃跳上料理台,蹲踞在陆之昂身后,自主人的肩头探出半个脑袋,金黄的瞳孔里满是张皇。
 
“有点私事儿。”
 
唐一修追着陆之昂模棱两可的答案又问:“买了什么?”
 
小孩儿抿了抿嘴,不答。
 
行吧。唐一修揉了揉眉心:“谁带你去的。”
 
“王灿。”陆之昂答得毫不迟疑,干脆利落地卖队友。这人唐一修认得,是个母亲的向导基因没能在孩子身上体现出来的典型例子,反复测评都没检测出觉醒的可能性后就被送出了塔的编制,回去继承自家的百万资产。性子直爽,唐一修几年前还到处撒野的时候,两人一块儿在瓢泼大雨的赛道上不要命地飙过几轮车,被闻讯赶来的陆之昂不带脏字儿地损了二十分钟,算得上不“骂”不相识。王灿家里的生意做得大,是阿克则利表面文章的主要谱写者,几乎流通在阿克则利明面上所有的商品都来自他家,陆之昂会去找他带路并不难猜。
 
唐一修面色沉郁,拆出四分五裂的手机里的几张储存卡和电话卡——干他们这行的不得不过分谨慎,手机里到处都是密码,用的系统也和一般手机不一样,文件缓存各种设置全部存在卡里,卡槽一清,又是一部新手机,比直接恢复出厂设置还干净。男人一言不发地把残骸拿塑料袋装起来,扎紧袋口揣进裤袋里,准备等会儿回警局销毁,顺带再领部新手机。陆之昂的视线一直浮在他身侧,不热烈不黏人,没有半分侵略性,只是看着他。唐一修走到他边上,伸长胳膊关上厨房的窗,抓了下陆之昂不知是因为风吹的还是因为慌乱而发冷的手。小孩儿本来就白,此刻掌心白得失了血色,唐一修看着,叹了口气。
 
“陆之昂,我们之间有些问题。从你觉醒成为向导的那一刻开始,这些问题就开始生根发芽,几年下来,它或许已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茁壮成长,已经长到了我难以掌控的地步。”唐一修难得喊陆之昂全名,语调平和,四岁的年龄差突然被放大到无法忽视,他像一位真正的兄长、导师,对陆之昂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希望你涉险。很多任务你不能告诉我,都是机密,不出意外,我们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对方曾经深陷怎样的危险之中过,甚至有一天我们要装陌生人,直至死别。
 
“可你还是去了阿克则利。一个显而易见我不希望你去的地方,并且瞒了我很多。之昂,你拥有独立的人格,我没有资格向你施加任何强制的命令。可问题是,我们已经结合了,哪怕只是精神结合。”
 
唐一修闭眼:“我以为你懂这意味着什么。”
 
他放下卷起的衬衫袖子,敛净身上的烟火气,踩进军靴里,走了。
 
陆之昂立在原地,忽地又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这儿的钥匙只有两把,正在开门的毋庸置疑是唐一修。
 
离开不到半分钟的男人匆匆走进厨房,把煤气灶的火熄了,行云流水地捞过锅铲蘸了点儿汤汁尝了尝,皱皱眉。
 
又是一声“砰”的关门声。
 
这回真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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