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生活还算理想。
*古风AU。
*去年年初发过的一个小小小小短篇。不造为啥不见了(;′⌒`)挺喜欢的。再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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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勋近来愁得很。余文乐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这一瞧就是动了春心嘛。
魏大勋不理他,径自去蹲自家墙头,和天边的云并排作伴,手底下又薅秃了一片狗尾巴草。
余文乐踮脚,拿了扇子从底下敲他,说哎上头那位,您到底是瞧上了哪家姑娘,愁成这样。
魏大勋乜眼看着自家大小眼的兄长,复又长叹一声。
愁人哟。
魏大勋瞧上的那人,面上看着冷,少言寡语,实则是不喜同生人多亲近,牙尖嘴利的大猫形象只展露给熟人看。他再望一眼余文乐,跳下来,把千转百回的思绪掐头去尾,成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眉清目秀,少言寡语,但人很好。”
余文乐就着这十二个字一思虑,啊呀,一听就是好人家的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大气。端着下巴默了会儿,一巴掌呼上魏大勋的后脑勺,说你个傻小子,这么好的姑娘家还能沉住气,小心被后来者居上。
魏大勋挥了挥自己云一般的袍袖,灵活地躲过余文乐蒲扇似的手掌,又蹲回了墙头,摸着光秃秃的瓦片,把最后四个字嚼吧嚼吧咽了回去,棱角尖锐,在空荡荡的心里撞得头破血流。
——是个男的。
真是。
太愁人了。
白敬亭是书院新来的一位小先生,接风宴办得简洁,除了山长外,就是书院里旁的几位各自看不对眼的先生,凑在一块儿捏着鼻子吃了顿饭。捕风捉影的消息满天飞,一会儿说白敬亭年逾古稀,一会儿又说那小先生芝兰玉树,天上神仙也不过如此。
魏大勋步履匆匆路过讲经堂,听了几句从人堆里飘出来的话音,一哂,却不多做停留,跟着山长边上侍奉的小童朝后山去。算算日子,他左右是到了该上京赶考的年岁,今日夹着满怀余文乐的唠叨,特地去谒见山长,请教一二。
——恰逢白敬亭手持竹简,轻袍缓带地从后山竹林里山长的居室里头出来,身量颀长,皮骨单薄得像是能刺透月白衣衫,如同一柄凌厉的柳叶刀。
魏大勋猝不及防被男色撞折了腰,弯成了山前那棵歪脖子树。
白敬亭生得白,不见些血色,双唇紧抿,仅露出一线绯红,该是寡淡的眉目。偏生眼睛是如漆如墨的一点,眼尾狭长,泪痣一点,生生刻进了魏大勋眼里心底。
完了。魏大勋面上八风不动地侧身让路,觉得这十数年圣贤书怕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坐拥黄金屋,却笨嘴拙舌,找不出半句可以形容此刻心情。
待到山长身旁的小童通报完,退回来带他进去,魏大勋才收回追着人跑远的目光,攒着一团乱七八糟的问题拱手作揖,再抬头,瞧着那白须老儿,心头忽得涌上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大珠小珠落心尖。
只听个响动都能傻笑半天。
不出一月,整个书院都晓得了魏大勋与那位新来的小先生十分投缘。
因为负责点卯的熊梓淇在震惊里发现,曾经每月坚持最低出勤的魏大勋,只要碰上白夫子的课,再没迟到早退过。其他时候,倘若见不着人,十次有九次是在白敬亭那儿,落下的一次在小院门口碰上,魏大勋如同一阵风掠过,险些卷散了熊梓淇手中的书页。
熊梓淇同人一道吃饭时提及此事,一墩饭碗,大为不解,说那白敬亭好看是好看,可再怎么说也不是个国色天香的黄花大闺女,哪儿值得魏大勋这番风雨无阻地围着他转。
“功名不考了?书不温了?”
无人理他,书生们将两支竹筷在方寸间舞得出神入化,一碟牛肉被迅速瓜分。
余文乐实在琢磨不通自家小弟。
这些时日,魏大勋天天往书院跑,一碰上节假休沐闲于家中,便失魂落魄,好几回喊吃饭都不应。
探其本质是个碎嘴老妈子的余文乐捧着茶壶立于门下,盯了魏大勋大半炷香的功夫,豁然开朗。
那颜如玉想来是在书院中了。
于魏大勋眼中,只以为自家毛毛躁躁的兄长愈发不稳重,失手将自己烫了个结实,装模作样绷出一张棺材脸,把治烫伤的药膏大手大脚地糊上余文乐通红的手。
余文乐一脚踹开这手下没个轻重的小子。心里头算盘拨得噼里啪啦,打算明日就上书院找魏大勋,瞧瞧他到底是成了哪家千金的痴情种。
次日余文乐一打听,给骇飞了半条魂。这书院中唯二的女子,一位在后厨,七老八十照样整日烟熏火燎,菜刀一抄,腾腾杀气可震群鸡;另一位倒是正值二八好年华,却已立了常伴青灯古佛的毒誓,这几日不过暂住于此。
余文乐想想自家小弟那难以启齿的模样,还真不拿捏不准是哪位。他不信佛,但还是忧心自家崽子万一冲冠一怒为红颜,冲撞了各路神仙可如何是好,遂撸起袖子就去找魏大勋。熊梓淇恭恭敬敬地领着余文乐去了白敬亭的小院,在门前你来我往,又客套了两轮场面话。
熊梓淇走后,余文乐看着墙角逸出的那支梅半晌,推门。院里头白敬亭闻声抬眼。
余文乐堪堪一只脚跨进门槛,眼神一对就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再看看白敬亭对面,自家那个不成器的正瞄准了这空挡,偷偷玩人家袖子边。
好嘛。
魏大勋被余文乐追得上蹿下跳,险些被逼得上房梁。时至走投无路,才打算提气,就被余文乐一声小兔崽子你居然还要学做那梁上小人给吼了下来。
魏大勋其实觉得自己理不亏,但无可辩驳,臊眉耷眼地足尖一点,接着去摸那几片已经被自己摸秃的瓦片。
余文乐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懒得上墙头在街坊邻居面前演一出全武行,最后往椅子上一瘫,拍在石桌上。
“总之,这事儿,作孽,你别想了。”断句断得七零八落,显然是气血上涌,若是魏大勋再顶两句嘴,加把薪柴,余文乐八成能气厥过去。
但魏大勋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余文乐稀奇,长篇大论在舌尖上滚了一圈无功而返,竟让他意外地消了火气。他弯腰拾了粒石子,手腕一抖,打在了魏大勋脚旁,问魏大勋,这回也忒平静,怎么不撒泼打滚了。
魏大勋笑笑。说那不行的。
那么偷偷喜欢着。
也没什么坏的。
余文乐虽说是一万个不同意,但也还是偷偷摸摸,撑着兄长的排面,操着嬷嬷的心,观察了几天白敬亭,自家傻弟弟时不时露面碍眼。
他揣摩着当初那十二个字,勾着魏大勋,说比白敬亭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你何苦偏去那条最难走的道。
魏大勋摇头。
余文乐恨不得把这傻弟弟一掌拍进地里。末了他压下打断魏大勋狗腿的心思,揉了揉傻弟弟的脑袋,咬牙切齿,说你有本事直接跟人家明说啊。
魏大勋又摇头。
那不行的。
初时只觉小先生实在好看,惊为天人,也只当自己是心血来潮,这才涌起了一腔没有弯弯绕绕的、莽撞的爱意。少年不识愁滋味。待他反应过来,这一份情深便是于他自己都太过沉重,又将这扎手的滚烫炽热收好,只留了一丝余热,像极了冰天雪地里一壶温好的酒,不觉烫手,只觉熨帖。
别人都贪生怕死。可他贪的是他。
死当长相思。
大抵如此。
他曾于灯下絮絮写成一封信,末了又将自己的少年心事燃成了灰。他没写什么臊人的情话,可真要他再复述一遍他也没那个本事开口。
不知所云。不知所云。
—Fin.—